說到葡萄酒，大家很可能第一反應便是法國，波爾多。其實現在科技發達，很多國家的葡萄酒已經在性價比上遠遠超過了波爾多，比如新世界的新西蘭等。新西蘭釀造的黑比諾完全可以和勃艮第叫闆。我曾跟很多勃艮第的釀酒師聊天，其中有些人的願望便是飛去新西蘭釀造一款屬于自己的新西蘭葡萄酒。

言歸正傳，我們今天講曆史。波爾多的葡萄酒是從十二世紀開始漸漸聞名于世的。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波爾多的騰飛卻是因為一場離婚。當時隻有十四五歲的阿基坦公國公主埃利諾（Aliénor）在父親離世後繼承了阿基坦公國，成了當時王室們最炙手可熱的一位公主。公主的美貌是毋容置疑，但對于王公貴族們更有吸引力的是公主權杖下的封地。最後在1137年，時任法國王儲、後來的法國國王路易七世獲得少女芳心，在波爾多的主教堂聖安德魯（Cathédrale Saint-André de Bordeaux）迎娶了埃莉諾。令人可惜的是，他們的婚後生活過的并不幸福，在緊張地維持了十年以後，他們決定離婚。沒過多久，不到三十歲的她便嫁給了隻有十六七歲的亨利二世（當時安茹公爵，後來的英國國王）。也正是阿基坦公主的這第二場婚姻，幫助波爾多葡萄酒打開了英國市場，逐漸被世人所知。

波爾多大教堂入口處的雕塑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波爾多的葡萄酒也不可能僅憑一場婚禮就能華麗登場。接下來，我們談談荷蘭人對波爾多葡萄酒的貢獻。總結成一句話就是——“波爾多遇上荷蘭人，才成為了波爾多”。荷蘭，法語裡叫“pays bas”，翻譯過來就是低窪的國家。一直以來，荷蘭相對其他歐洲國家要落後貧窮。但窮山惡水并沒有出刁民。反而讓荷蘭人發明了風車，體會了和平生活的珍貴和擁有了精明的生意頭腦。

當時的波爾多，主要生産葡萄酒的地方僅在格拉芙（Grave）産區附近。在十六世紀末，法國國王請了一些荷蘭技師過來幫助波爾多地區填海造田，增加農業産量，這才填出了現在舉世聞名的梅多克産區。到了17世紀，鹿特丹成為了全球第一大港，全球80%的貿易量控制在荷蘭人手裡。

荷蘭人提高了波爾多葡萄酒的出口量，促使了葡萄酒産量的增長。此時波爾多的葡萄酒并不能滿足荷蘭人的需要，他們同樣從盧瓦河谷，葡萄牙的波特地區以及離波爾多不遠的卡奧（Cahors）地區進口葡萄酒。貿易量的增長導緻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船隻負載量。聰明如荷蘭人，他們立即想到了兩個方法，一個是改造船隻本身的結構；另一個就是發明了蒸餾，這正是現在幹邑（白蘭地）的前身。可是在當時，荷蘭人隻是為了降低葡萄酒的體積，讓一艘船可以多運些酒，到港後再往蒸餾過的葡萄酒裡面加水來複原葡萄酒再銷售。

荷蘭人的第三個貢獻是對甜酒的推廣。那個年代，糖并不是一個普通的食材。十字軍在東征後從叙利亞一帶帶回來的甘蔗隻有在歐洲的南部比如葡萄牙和西班牙南部一帶有種植。北歐離得比較遠，所以糖的資源就更加稀缺。蘇玳（Sauternes）在當時已經開始生産甜酒，但并不是現在聞名遐迩的貴腐酒。荷蘭人開始将甜酒銷往北歐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這才促使甜酒的發展和推廣。最後的貢獻便是發現了硫磺的熏蒸技術。葡萄酒是酵母發酵的産物，裡面偶爾也會含有一些其他微生物。如果在運輸途中環境條件控制不好很可能使葡萄酒變質。這個時候，荷蘭人發現，用硫熏處理橡木桶能夠很好地保證葡萄酒質量，這就是現在葡萄酒生産過程中終止酒精發酵，控制瓶内二次發酵以及抑制其他微生物發酵的辦法。荷蘭人讓波爾多一舉成名，并且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内都影響着波爾多葡萄酒的生産和趨勢。甚至1855年的分級制度也依據了荷蘭商人經年累月積累的葡萄酒銷售數據。

如今，稍稍翻動土壤就可以找到的貝殼和珊瑚化石，見證了這裡滄海桑田的過程。波爾多的港口早已沒有了中世紀的繁榮景象，隻能看見零零散散的一些集裝箱停在碼頭。紅酒、幹邑和甜酒在人們的餐桌上随處可見，透過瓶子你并不能看到這些曆史。可是，僅僅是這觥籌交錯,也已經很值得人沉醉了。

木桐酒莊的釀造車間

從巴黎，到昂熱，再到波爾多， 600多公裡，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從陽光裡的巴黎鐵塔到煙雨中的香波堡，順着盧瓦河品過白詩南和長相思，也沿着加龍河看過好多赤霞珠和美樂。每一次，我都想去尋那些曾經曆史和傳說裡的蛛絲馬迹。隻是，巴黎聖母院門口不會再有會跳舞的吉蔔賽女郎，城堡的花園裡也聽不到王公貴族的言笑晏晏，磚石小道上也再不會與吱呀呀的馬車擦身而過。在這現實和曆史的裂縫裡，我突然明白，人事變遷，往來古今，事情本就是這樣。不過，“江山留勝迹，我輩複登臨”本身已經是幸運了，再轉念一想，至少我們還有葡萄酒，農民們遵循着自然的規律和饋贈讓葡萄們生長，釀酒師們傳承着祖輩的經驗和知識釀酒。葡萄酒就是這樣一件自然和天意結合的珍品，如同曆史也印證曆史。

秋至，風清月明，葡萄釀酒。

來年，夜光美酒，春水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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